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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名篇

來源:星女圈    閱讀: 1.33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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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名篇,近代散文是近數年出現的第四種散文,它跟之前的散文性質不一樣,現代散文講究的是彈性、密度和質料的一種新型散文。今天小編就跟大家分享現代散文名篇,歡迎閱讀參考。

現代散文名篇1

現代散文名篇

燼餘錄

我與香港之間已經隔了相當的距離了——幾千里路,兩年,新的事,新的人。戰時香港所見所聞,唯其因爲它對於我有切身的、劇烈的影響,當時我是無從說起的。現在呢,定下心來了,至少提到的時候不至於語無倫次。然而香港之戰予我的印象幾乎完全限於一些不相干的事。

我沒有寫歷史的志願,也沒有資格評論史家應持何種態度,可是私下裏總希望他們多說點不相干的話。現實這樣東西是沒有系統的,像七八個話匣子同時開唱,各唱各的,打成一片混沌。在那不可解的喧囂中偶然也有清澄的,使人心酸眼亮的一剎那,聽得出音樂的調子,但立刻又被重重黑暗上擁來,淹沒了那點了解。畫家、文人、作曲家將零星的、湊巧發現的和諧聯繫起來,造成藝術上的完整性。歷史如果過於注重藝術上的完整性,便成爲小說了。像威爾斯的《歷史大綱》,所以不能躋於正史之列,便是因爲它太合理化了一點,自始至終記述的是小我與大我的鬥爭。

清堅決絕的宇宙觀,不論是政治上的還是哲學上的,總未免使人嫌煩。人生的所謂"生趣"全在那些不相干的事。 內容來自dedecms

在香港,我們初得到開戰的消息的時候,宿舍裏的一個女同學發起急來,道:"怎麼辦呢?沒有適當的衣服穿!"她是有錢的華僑,對於社交上的不同的場合需要不同的行頭,從水上跳舞會到隆重的晚餐,都有充分的準備,但是她沒想到打仗。後來她借到了一件寬大的黑色棉袍,對於頭上營營飛繞的空軍大約是沒有多少吸引力的。逃難的時候,宿舍的學生"各自奔前程"。戰後再度相會她已經剪短了頭髮,梳了男式的菲律賓頭,那在香港是風行一時的,爲了可以冒充男性。戰爭期中各人不同的心理反應,確與衣服有關。譬如說,蘇雷珈。蘇雷珈是馬來半島一個偏僻小鎮的西施,瘦小,棕黑皮膚,睡沉沉的眼睛與微微外露的白牙。像一般受過修道院教育的女孩子,她是天真得可恥。她選了醫科,醫科要解剖人體,被解剖的屍體穿衣服不穿?蘇雷珈曾經顧慮到這一層,向人打聽過。這笑話在學校裏早出了名。

一個炸彈掉在我們宿舍的隔壁,舍監不得不督促大家避下山去。在急難中蘇雷珈並沒忘記把她最顯貴的衣服整理起來,雖然許多有見識的人苦口婆心地勸阻,她還是在炮火下將那隻累贅的大皮箱設法搬運下山。蘇雷珈加入防禦工作,在紅十字會分所充當臨時看護,穿着赤銅地綠壽字的織錦緞棉袍蹲在地上劈柴生火,雖覺可惜,也還是值得的。那一身伶俐的`裝束給了她空前的自信心,不然,她不會同那些男護士混得那麼好。同他們一起吃苦,擔風險,開玩笑,她漸漸慣了,話也多了,人也幹練了。戰爭對於她是很難得的教育。

至於我們大多數的學生,我們對於戰爭所抱的態度,可以打個譬喻,是像一個人走在硬板凳上打瞌盹,雖然不舒服,而且沒結沒完地抱怨着,到底還是睡着了。

能夠不理會的,我們一概不理會,出生入死,沉浮於最富色彩的經驗中,我們還是我們,一塵不染,維持着素日的生活典型。有時候彷彿有點反常,然而仔細分析起來,還是一貫作風。像艾芙林,她是從中國內地來的,身經百戰,據她自己說是吃苦耐勞,擔驚受怕慣了的。可是轟炸我們鄰近的軍事要塞的時候,艾芙林第一個受不住,歇斯底里起來,大哭大鬧,說了許多可怖的戰爭的故事,把旁的女學生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

艾芙林的悲觀主義是一種健康的悲觀。宿舍裏的存糧看看要完了,但是艾芙林比平時吃得特別多,而且勸我們大家努力地吃,因爲不久便沒的吃了。我們未嘗不想極力撙節,試行配給制度,但是她百般阻撓,她整天吃飽了就坐在一邊啜泣,因而得了便祕症。

我們聚集在宿舍的最下層,黑漆漆的箱子間裏,只聽見機關槍"忒啦啦拍拍"像荷葉上的雨。因爲怕流彈,小大姐不敢走到窗戶跟前迎着亮洗菜,所以我們的菜湯裏滿是蠕蠕的蟲。

同學裏只有炎櫻膽大,冒死上城去看電影——看的是五彩卡通——回宿舍後又獨自在樓上洗澡,流彈打碎了浴室的玻璃窗,她還在盆裏從容地潑水唱歌,舍監聽見歌聲,大大地發怒了。她的不在乎彷彿是對衆人的恐怖的一種諷嘲。港大停止辦公了,異鄉的學生被迫離開宿舍,無家可歸,不參加守城工作,就無法解決膳宿問題。我跟着一大批同學到防空總部去報名,報了名領了證章出來就遇着空襲。我們從電車上跳下來向人行道奔去,縮在門洞子裏,心裏也略有點懷疑我們是否盡了防空團員的責任。——究竟防空員的責任是什麼,我還沒來得及弄明白,仗已經打完了。——門洞子裏擠滿了人,有腦油氣味的,棉墩墩的冬天的人。從人頭上看出去,是明淨的淺藍的天。一輛空電車停在街心,電車外面,淡淡的太陽,電車裏面,也是太陽——單隻這電車便有一種原始的荒涼。

我覺得非常難受——竟會死在一羣陌生人之間麼?可是,與自己家裏人死在一起,一家骨肉被炸得稀爛,又有什麼好處呢?有人大聲發出命令:"摸地!摸地!"哪兒有空隙讓人蹲下地來呢?但是我們一個磕在一個的背上,到底是蹲下來了。飛機往下撲,砰的一聲,就在頭上。我把防空員的鐵帽子罩住了臉,黑了好一會,才知道我們並沒有死,炸彈落在對街。一個大腿上受了傷的青年店夥被擡進來了,褲子捲上去,少微流了點血。他很愉快,因爲他是羣衆的注意集中點。門洞子外的人起先捶門捶不開,現在更理直氣壯了,七嘴八舌嚷:"開門呀,有人受了傷在這裏!開門!開門!"不怪裏面不敢開,因爲我們人太雜了,什麼事都做得出。外面氣得直罵"沒人心。"到底裏面開了門,大家一鬨而入,幾個女太太和女傭木着臉不敢做聲,穿堂裏的箱籠,過後是否短了幾隻,不得而知。飛機繼續擲彈,可是漸漸遠了。警報解除之後,大家又不顧命地軋上電車,唯恐趕不上,犧牲了一張電車票。

我們得到了歷史教授佛朗士被槍殺的消息——是他們自己人打死的。像其他的英國人一般,他被徵入伍。那天他在黃昏後回到軍營裏去,大約是在思索着一些什麼,沒聽見哨兵的吆喝,哨兵就放了槍。

現代散文名篇2

白楊禮讚

茅 盾

白楊樹實在是不平凡的,我讚美白楊樹!

汽車在望不到邊際的高原上奔馳,撲入你的視野的,是黃綠錯綜的一條大氈子。黃的是土,未開墾的荒地,幾十萬年前由偉大的自然力堆積成功的黃土高原的外殼;綠的呢,是人類勞力戰勝自然的成果,是麥田。和風吹送,翻起了一輪一輪的綠波,——這時你會真心佩服昔人所造的兩個字“麥浪”,若不是妙手偶得,便確是經過錘鍊的語言精華。黃與綠主宰着,無邊無垠,坦蕩如砥,這時如果不是宛若並肩的遠山的連峯提醒了你(這些山峯憑你的肉眼來判斷,就知道是在你腳底下的),你會忘記了汽車是在高原上行駛。這時你涌起來的感想也許是“雄壯”,也許是“偉大”,諸如此類的形容詞;然而同時你的眼睛也許覺得有點倦怠,你對當前的“雄壯”或“偉大”閉了眼,而另一種的味兒在你心頭潛滋暗長了——“單調”。可不是?單調,有一點兒吧?

然而剎那間,要是你猛擡眼看見了前面遠遠有一排——不,或者只是三五株,一株,傲然地聳立,像哨兵似的樹木的話,那你的懨懨欲睡的情緒又將如何?我那時是驚奇地叫了一聲的。

那就是白楊樹,西北極普通的一種樹,然而實在是不平凡的一種樹。

那是力爭上游的一種樹,筆直的幹,筆直的枝。它的幹通常是丈把高,像加過人工似的,一丈以內絕無旁枝。它所有的丫枝一律向上,而且緊緊靠攏,也像加過人工似的,成爲一束,絕不旁逸斜出。它的寬大的葉子也是片片向上,幾乎沒有斜生的,更不用說倒垂了。它的皮光滑而有銀色的暈圈,微微泛出淡青色。這是雖在北方風雪的壓迫下卻保持着倔強挺立的一種樹。哪怕只有碗那樣粗細,它卻努力向上發展,高到丈許,兩丈,參天聳立,不折不撓,對抗着西北風。

這就是白楊樹,西北極普通的一種樹,然而決不是平凡的樹。

它沒有婆娑的姿態,沒有屈曲盤旋的虯枝。也許你要說它不美。如果美是專指“婆娑”或“旁逸斜出”之類而言,那麼,白楊樹算不得樹中的好女子。但是它偉岸,正直,樸質,嚴肅,也不缺乏溫和,更不用提它的堅強不屈與挺拔,它是樹中的偉丈夫。當你在積雪初融的高原上走過,看見平坦的大地上傲然挺立這麼一株或一排白楊樹,難道你就只覺得它只是樹?難道你就不想到它的樸質,嚴肅,堅強不屈,至少也象徵了北方的農民?難道你竟一點也不聯想到,在敵後的廣大土地上,到處有堅強不屈,就像這白楊樹一樣傲然挺立的守衛他們家鄉的哨兵?難道你又不更遠一點想到,這樣枝枝葉葉靠緊團結,力求上進的白楊樹,宛然象徵了今天在華北平原縱橫決蕩,用血寫出新中國歷史的那種精神和意志?

白楊樹是不平凡的樹,它在西北極普遍,不被人重視,就跟北方的農民相似;它有極強的生命力,磨折不了,壓迫不倒,也跟北方的農民相似。我讚美白楊樹,就因爲它不但象徵了北方的農民,尤其象徵了今天我們民族解放鬥爭中所不可缺的樸質、堅強,力求上進的精神。

讓那些看不起民衆、賤視民衆、頑固的倒退的人們去讚美那貴族化的楠木(那也是直挺秀頎的),去鄙視這極常見、極易生長的白楊樹吧,我要高聲讚美白楊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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