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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的散文

來源:星女圈    閱讀: 2.98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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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的一篇《老屋舊時光》,勾引起我的思緒,說實話,我很少寫散文,可看了她的文章,滿眼盈淚,素材就在我的身邊,老屋也在我的身邊,此刻我正住在其中,而且今生要和它相伴,沒有可能離開它,因爲沒有實力重修它或者移住另它新宅。現在在全村我是最窮的一戶,也是還沒有離開老屋的一戶。

老屋的散文

我住的老屋是一箇舊三合院,當初住着我們這個姓氏的一個大家庭,有十幾口人,如今我哥幾個都搬離了,我的幾個女兒都嫁出去了,只留下我和老伴一家兩口人,孤零零地守在這裏。老屋就成了我倆相依相伴的棲所。不用預言,待我倆死去之後老屋不會再有人居住,將在荒涼中淡出人們的視線,結束它的使用價值,回到大自然的原來中,變的無聲無息。曾記否,它也沒有驚天動地,歷史的塵埃淹沒它幾乎就不用什麼。

我家的老屋至少有500年曆史,原是前人居住的,因爲要和村裏的歷史聯繫,我們這個姓氏住在這裏,己有300年了,是從別地遷來的,有祖墳可以作證。中間經過幾次修繕,光泥摸的牆層挖出來就有20多層。還有院外有一棵200年的老酸棗樹,如今還健壯得像一個老人,酸酸甜甜的果食讓你一嘗就生津止渴,餘味無窮。

我一生下來就住在老屋,老屋伴隨我一直走到今天,在現代化新居的今天,老屋舊宅不但沒有光澤,而且滿目蒼茫的神態,就象一個老人在哭泣,是那樣無助和無奈,它沒有華麗的衣衫,土色土味,終有一天它會倒下去站不起來。現在我是老屋的主人,因爲我和它一樣沒有能耐,終有一天我和它的結果一樣,劃下一個可悲的句號。僅管如此,我對老屋還是有感情的,至少它給了我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而且它的特點是當今現代家庭裏空調無能比上的一種優越,住着很舒服,冬天不冷,夏天不熱,正如人們所說的:冬暖夏涼神仙洞。它由自然調溫,不用電,不用設備,也不用花錢。這就是事物所具有的兩面性,利弊往往是成反比和正比的。

我的一生和老屋一樣,沒有犯錯誤,也沒有輝煌。一個本不該從文的我而偏偏和它結緣,結果廢稿等身而收效甚微,而這些都是在老屋裏關門造車的,就這樣從青絲變成了白髮,要想成功還遙遙無期。我的一切,老屋知道,有多少個白天和多少個夜晚我在爬格子,磨壞了多少筆尖又浪費了多少紙,流了多少的汗和費了多少的心血?

我沒有給老屋寫過文章,這是唯一的一次,思念是在有了距離感的時候,大概也有一種久入靈闌之室不聞其香的意在,所以沒有離愁,只有感到它的實在和溫暖。

讀了文友的文章,我感到她寫的真實有感情,文筆很好,是我學習的方面。在現在的農村裏這樣的情況還很普遍,只不過不善文詞的人表達不出來,只把那種感覺裝在心頭,逢人談起才能釋放出來。

我在每天度日如年的煎熬中總算熬到了五月份,終於得以向公司請假數天返回老家一解思鄉之苦,期間抽空與夫一起去了趟自家的老屋。

屋前的空地上雜草叢生,屋後的紅磚牆上爬滿青苔,這是一座老式的兩層紅磚黑瓦的房子,房子前面是一條公路,左右兩邊和屋後是各種果樹,還有些我說不出名字的雜樹,房子已經閒置很久了,因爲它的主人也就是我們搬家了,無人打理的房子看起來髒兮兮,如果碰上下雨天,屋內可能會四處漏雨,相比起如雨後春筍般涌現的新式房屋,這房子像一個歷經滄桑滿臉皺紋面容黝黑的老人。

我推門進去,屋內光線晦暗,泛黑的牆壁彰顯着歲月的日久年深,滿屋的黴味與蜘蛛網,牆角黴跡斑斑,我樓上樓下走進每間房看了看,每一個角落都曾留下過我無數的印跡,房子裏尚有一些舊陳設,生火做飯的爐竈,幾件破舊不堪的傢俱,地上孩子們玩過的小玩具,一家人或其樂融融或偶起爭執的畫面都清晰再現。

一次我做菜,我平時廚藝不佳很少做菜,當時正做着一道魚,我問婆婆這魚裏可以放姜嗎,

婆婆說當然可以,

我說我也一直認爲是可以的,我孃家媽媽幾乎在每樣菜裏都會放姜或蒜之類的,可最近從村裏人那裏聽到一種“魚不放姜肉不放蒜”的說法呢,

婆婆笑了笑告訴了我完整的這句話,“魚不放姜肉不放蒜,就怕廚子不放”,

我恍然大悟說原來後面還有半句啊……

在場的夫與公公都被我逗笑了,我與婆婆也笑了……今天這方水土沒有變,我們沒有變,遺憾的是,我們的身邊少了一位可敬可親的老人,公公在去年因一場意外已經離開了人世。

我拿走了我此行的主要目的——一把琴。

當我離開時又回頭注視了老屋良久,在中國農村,在八九十年代,這種房屋也曾風靡一時,公公婆婆在沒有任何祖業可繼承,沒有任何資助的情況下硬是憑着一雙手在村裏最早一批建起了這種房子,他們是典型的中國老百姓,具有中國人特有的吃苦耐勞堅韌不拔的品質,爲了兒女們一生面朝黃土埋頭苦幹,老屋後來又曾經過他們幾次改建,纔有了後來的寬敞便利,可以說老屋承載了他們一輩子悲喜的故事。

只是時代發展了,人們對居住條件有了更高的追求,這種房子不可避免慢慢被外形更漂亮室內更便利的新式房屋取代,我們的老屋終於也被扔棄在了這裏,想起上一輩爲這房子付出的心血不免讓人心緒起伏。

歲月之河緩緩向前,人都要向前看向前走,帶不走的留在回憶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棲,春華秋實,年復一年,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無論世態如何變遷,不變的是世世代代勞動人民的情懷。

老屋的後院子很大,祖父輩就種了兩棵樹,是沙果樹。後來那一年,又把隔壁的鄰居家全買了下來,他家的後院子恰巧也有樹,卻是一棵海棠果。

有樹的後院子,是我們童年的樂園,尤其在七月流火的夏天,我通常搬弄兩個破舊的沙發在樹下,並在一起,拼成一張小牀模樣,然後往中間一躺。或者翻翻小人書,或者看樹上剛剛變青的果子,那種源於自然的涼爽和愜意,就算是擁有現代化空調的豪宅,也是無法比擬的。

然而在東北,夏天總是來去匆匆,還沒等在樹下享樂幾天,不知不覺,便有了絲絲涼意。秋天也就在某一個早晨,悄然而至。對於果樹來言,秋天是最繁華的時節,因爲果實總是在這個時候掛滿了枝頭,那碩果累累,也就構成了果樹最起碼的尊嚴和價值。

對於我們來說,秋天的後院子,更勝似塵世間的武陵源。頂端的果子因爲受日光照射多,所以分外鮮豔,吃起來也絕對鮮美。但祖父卻從不讓我們拿着杆子去打,他只允許我們吃落下來的,好在這種情況時有發生,就算沒有落下來,揹着祖父人爲的讓它產生晃動,對於淘氣的孩子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於是,在一個個秋天的下午,我們放了學便會來到後院子寫作業,時不時的支起耳朵,聽那沙果落下的聲音。只要聽到“啪”的一聲輕響,便會奔過去撿起來,一準是枝頭熟透了掉下來的,擦乾淨了咬上一口,又脆又甜,往往是意猶未盡的擡起頭,瞄着某個圓圓大大的果子,期待着下一個落地的,就是它了。

深秋,萬木蕭瑟,落英繽紛,盛裝的果樹也開始脫下華服,但是也就是在這幾天,沙果最精華的部分才能展現出來。霜降以後,果子中間部分就多了一層透亮的光,咬一口直能甜到心裏頭去,人們管這種沙果叫“糖心”沙果,很形象,對幼年的我們來說,這就是人蔘果了。

如此鍾情這兩棵沙果樹,幾乎忘了院中還有那棵海棠果。它的成熟期要比沙果早,凋落卻比沙果要晚,因爲它沒有沙果那麼脆甜,所以也沒有沙果那樣的風光。不管是什麼時候,海棠果總給人一種入口纏綿的感覺,對於我們來說,“糖心”沙果的誘惑遠遠超過了海棠果的平淡無奇。但海棠果樹也就因爲這平淡,而得以保持了很長時間的繁茂。

等我們長大,陸續搬離了老屋的時候,那兩棵沙果樹也因爲老邁不堪,而最終枯朽了。卻唯有那不甜不脆的海棠果樹,仍然平靜的貯立在風雨中。衆生平等,萬物皆有靈性,這些不會說話的果樹身上,也會在不經意間彰顯出很多值得人們深思的哲理來。

母親年紀大了,難得回趟老家。老家裏有兩院老房,外表來看,已經有些陳舊破爛,然而那是母親的老屋,母親戀戀不捨、念念不忘。

老屋裏的母親,年紀尚輕;老屋裏的母親,是真正的女主人。

老屋裏,母親有時會和父親吵架拌嘴;老屋裏,還留着已經逝去的父親的蛛絲馬跡,所以,母親總是找各種藉口,想回老屋,一趟又一趟。

我每次回老家,幾乎都要陪母親去老屋看看。其實,也就是走馬觀花去轉轉,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事情要幹。

老屋久不住人,房間有些髒兮兮;老屋久不維修,屋子看起來已經不再那麼美麗,所以,除了母親,我們對老屋都已經沒有了過多的興趣,我們一般都不是那麼樂意回!因爲回去,就要把衛生打掃一番,待到打掃乾淨,人又該開拔返回了。所以,在我們看來,回老屋這件事情,實在是意義不大。

老屋坐落在街鎮之上,集會的時候,屋前馬路上總會擺滿東西。鄉鎮之上,沒有城管,所以到處都擁塞着滿目都是亂停亂放。有次回家,車子擠來擠去死活出不了街鎮,最終,在跟一輛相向而行的汽車親密接觸後,纔算是突出了重圍。

所以端午節回家,當母親提出想回老屋看看的時候,我掐指算了算,恰好逢集,於是就行車難的事實,婉拒了母親,到了第二天,集會過了,我問母親,母親卻考慮到是個節氣,怕去了照應不周,不去了。

當然母親後來還是回去了,姐姐陪她坐着出租車,我想象年老柱了柺杖的母親,不知道有沒有被人家司機嫌棄,於是有些後悔,早知道,我應該陪母親去的啊,已經75歲的母親,我還能陪她老人家去幾回?

老人老了,變得孩子似的脆弱,我們長大了,心卻變得鋼鐵似的堅硬。我們有時間喝茶聊天、有時間旅遊逛街、有時間遊戲打牌,卻總少了陪老人的那一點時間。

儘管老人家很少給我們提什麼要求和願望,一旦提了,因爲不夠好玩、不夠新鮮,我們不假思索,輕輕鬆鬆就推脫掉了。而且,我們自鳴得意、我們毫不愧疚,因爲我們說的話貌似都很在理啊。

就如我對母親說:“媽,逢集車不好過啊!”母親立馬全盤接受,可能私底下還爲自己的慮事不周而慚愧呢。而我,就真的應該那麼心安理得嗎?

母親回到老屋,見到老友,聊起閒天,動情之處,常會珠淚漣漣。我若當面,一定會指責母親:“哭什麼呢?難道是我們兒女們待你不好嗎?”母親邊哭還要忙着邊解釋:“孩子們都好,都孝順,就是回到老屋,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總會不由自主的難過。”

某一天,我站在母親的角度想了想,我意識到,如果換做我是母親,我可能也會哭,而且會哭的更加痛哭流涕,更加悲從中來,而我,爲什麼霸道地不讓母親哭泣?

母親逢人就說孩子們孝順,說自己作爲一個農村婦女,四個孩子如今一個個都出落到今天這般田地,她真的很知足。

而我們這幫孩子們,個個都被母親貼上孝順的標籤,我們,配嗎?

一個女人,五十多歲的年紀就沒了伴侶,而孩子們,卻各有各的天地。大部分的時間,她的日子在清冷無聲中度過,她的內心,該有着怎樣深的孤寂?

世界上沒有對不起孩子的父母親,只有待父母不周的孩子!

老屋,你凝聚着父親的心血,看到你,就想起了當年意氣風發的父親。

母親,從今往後,只要你願意,我將陪你去老屋,不說逢集,不論節氣!

【老屋後記】

就在昨天,今年的端午節,又一次的,我回到老屋來了!

這次的回來,不是爲着看望,而是爲着永別。

老屋,的確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老屋。老屋裏,門窗破敗;老屋裏,牆皮斑駁。

老屋如今有着好幾個租住客。老屋的前半部分,如今被整修成門面房,從外面看,似乎還算光鮮,然而老屋的後半段,到處堆滿了垃圾和雜物。

曾經溫馨而又溫暖的老屋,曾經滿院笑聲生機勃勃的老屋,終於,只能存在於我的記憶中了。

第一次聽說哥哥們要拆掉老屋,我的心裏很難過,而且難過的幾乎要掉下淚來。然而,當我真正的置身於老屋中間,我明白,老屋,的確已經沒有辦法再存在。

年久失修的老屋,的確太破敗了;年久失修的老屋,的確應該被消滅。

老屋雖然破舊,但老屋的地理位置,卻很不錯。如今,有人看上這個地段,想在這裏修建超市一座,自然,這是好事。

老屋的老主人,是酷愛乾淨的。他的大院,曾經一塵不染。而如今的老屋,窗臺上、地面上,到處都有垃圾、雜亂不堪。顯然,這樣的老屋,已經不是曾經的它,那麼,索性,拆掉吧。

再次的,母親執意要隨我顛簸回家;再次的,進到老屋的母親開始咳聲嘆氣,情緒低落;再次的,我對母親大呼小叫,將她的快要掉下來的淚水,扼殺在了萌芽階段。

老屋裏,有母親太多的記憶,而這些曾經的記憶,自然會令母親傷悲。這種心情,我也有,所以母親的心情,我能理解一些。

然而畢竟,生活的車輪滾滾向前,而我們,可以回憶,可以想念,但我們不能在想念和回憶裏過生活。

而我的此來,只爲着和它道聲別,而我所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也無非是給它拍幾張水平不高的老舊的照片。

別了,老屋;別了,老屋裏的一切……

打開鏽跡斑斑的鐵鎖,推開緊閉在記憶裏的大門,站在熟悉而寂靜的院子裏,荒蕪之感在我心裏放肆的蔓延:觸目所及,院子裏,臺階的縫隙間,乃至高高的牆頭上,荒草侵佔了沒有被水泥地封嚴實的每一寸土,寒風中傲慢冷峻的聳立,一陣風過,草尖輕搖,儼然在向我這個院落的主人宣告着它的不可侵犯。

這哪裏是我魂牽夢繞的家?哪裏是我記憶中的老屋?哪裏是父親半世心血鑄就的華堂?

幾回迴夢裏回故園,依舊是一顰一笑一宛然。曾經在這裏呼吸着一家人呼吸的空氣,踩着院子裏一家人疊了無數摞的腳印,每一個角落都在我記憶裏重重疊疊,鮮活如昔。那些歲月,似永恆的梵音,在我頭頂轟然作響,在我耳畔綿綿不絕。似一團火一片光,席捲着、漫延着、灼燒着我沉痛的心。

恍惚間,那些握不住的如煙過往,好像才走過短短的一日,又好像已沉埋漫長的千年……

這個院落的房屋曾幾度變遷,承載着父母一生的辛勤勞作,承載着我們成長曆程中所有的喜怒哀樂,承載着我們幸福一家人的濃濃親情。

記憶中最早的老屋是三間“瓦接檐”,那已經是村子裏通體氣派的房子了。但是從姥姥給我絮絮叨叨過無數次的對爸爸當年情景的“討伐”翻唱中,母親剛嫁給父親的時候,父親應該是僅有一間小小的茅草屋的赤貧小子。剛做新娘三天的母親在茅草屋裏,費力的點燃着溼漉漉的柴草,濃煙充斥了小草屋,煙熏火燎中,母親正被嗆得咳嗽不止,眼淚汪汪的時候,來接母親回門的姥姥剛好出現在門口。姥姥在屋子裏蒐羅一遍,只看到一張破牀,兩隻舊碗,一個小鐵鍋,連筷子都是柴草棍折成的,難過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她的幺女就因爲家裏成分不好,被連哄帶騙的嫁給了這麼個家徒四壁的“貧農”!還有四天就過年了,看着這個連年貨都沒有置備的“家”,姥姥果斷破除出嫁的閨女不能在孃家過年的舊俗,指揮着父母,收拾了簡單的包裹,相跟着去她家過年了。從小缺失母愛的父親,從此每到新年,都在姥姥家安享熱氣騰騰的升起來的闔家團圓的溫馨……母親從沒有跟我們講過這一段囊中如何羞澀,日子如何艱難,也許那時年輕的父母希望滿滿,即使每天爲一碗羹湯裹腹而絞盡腦汁也不覺得苦吧。

父母是如何從那個四壁皆空的茅草屋裏起步,開始爲最基本的安居而打拼的,我不得而知。從記憶時起,我們家就一直在房屋變遷的種種過渡中東挪西遷,在這個不大的院落裏候鳥一樣遷徙“流浪”。

十一歲就獨自帶着年幼的四叔出來闖蕩的父親,爲了生存,百藝皆通,是村裏的能工巧匠。當時,泥瓦匠是鄉村裏的“高級工程師”,父親就是高工之首。這一桂冠,我猜,一定是父親一次又一次的蓋房中磨練出來的。抱有給我們一個高大上的安樂窩的鴻鵠之志的父親,從結婚時房屋無片瓦的一間茅草屋,到先是兩間後又擴展到三間的瓦接檐,到村子裏第一棟大瓦房(用棟纔可以表現它的氣派,大瓦是區別於當時大家看不上但現在是稀有物種的小青瓦),一直折騰到村子裏第一棟四間高大寬敞的平房。父母大半生的精力,除了撫養我們,都源源不斷的傾注在一波又一波的建新房上了。

在那衣僅蔽體食僅裹腹的年代,房子是最大的奢侈品,更是衡量一個家庭是否富足的不二標籤。每一步艱難的換房之旅之後,父親都像驕傲的孔雀般睥睨衆小,在衆人欽佩崇拜的眼神聚焦中容光煥發。

趁着農活之餘的黃昏拂曉,父親就到附近的山上,或炸藥炸,或撬槓撬,或大錘掄,把碩大無比的石頭從山體裏炸出來,砸成需要的大小樣式,一塊一塊的搬到車上,再從蜿蜒崎嶇的山道上,一車車歷盡千辛萬苦拉回來。我和妹妹寒假也會跟着上山幫忙搬石頭,一趟下來,已是手破腳軟,棉襖汗溼,山風一吹,熱氣騰騰的汗頓時冷如冰,附在身上,凍得寒顫都打不出來。而父親在呼出的團團白霧中,一聲仰天長嘯,大錘子一掄,巨人樣的石頭四分五裂,飛沙走石,石末亂濺。

石頭運下山後,那些棱角分明,品貌俱佳的,賣給縣城裏的建築隊,其餘的就是父親新房的堅實地基,或院子裏打地平的原材料了,石頭和着父母的汗水堆滿了院子,父親漫長的建房之旅又拉開了序幕。因爲要在原地建新房打地基,主房就要扒掉,我們只好棲身於逼仄的廚房裏,而廚房,則委屈到旁邊的臨時棚子裏。連綿不斷的雨天,從四處漏風頭上漏雨的棚子裏到廚房裏,到處是黏糊糊溼漉漉的,瑟瑟發抖中躲進被窩裏,被褥溼冷似鐵。我們姊妹幾個對於住進寬敞明亮不漏雨的大房子的期盼,每到雨季就如雨後春筍般瘋漲着。

終於,石頭換成了一沓沓的紙幣,蓋房的紅磚拉回來了,鑄頂的水泥鋼筋預製板拉回來了,水泥拉回來了,村裏人趕來幫忙的幫忙,慶賀的慶賀,叔叔伯伯哥哥們幫忙卸貨的吆喝聲,嬸子大娘端茶遞水的逗笑聲,我們幾個驕傲又掩飾不住的歡聲笑語,在整個院子上空飄蕩。要知道,那時候,全村還有好多家連瓦房都沒有住上呢,我們要住進城裏人一樣的平房,這可比過年的時候穿身新衣服自豪要多了!

農村人三件大事:蓋房子,娶媳婦,生孩子。蓋房子是第一件大事,秋收秋種一過,農人們都得閒了,父親龐大的建房工程在一串長長的鞭炮聲中,轟轟烈烈熱熱鬧鬧地開啓了。爲了省錢,其實是沒有多餘的錢,父親邀請會蓋房子的叔伯們,不會蓋房子的堂兄們也不甘落後,爭先恐後跑來和灰搬磚,母親和大娘嬸子們負責燒水做飯。整個院子裏熱鬧非凡:小工們送泥灰送磚的來回穿梭的身影,叔伯們要求上料的吆喝聲,嬸子大娘們爽朗的笑聲、飯菜的香味、蒸籠的水蒸氣熱氣騰騰的從廚房裏飄出來。我們比過大年還要興奮,一會兒去運磚,一會兒去洗菜,生怕自己沒有爲新房増磚添瓦。

忙忙碌碌近一個月,新房的主體工程已經掃尾,剩下的零碎活就需要花費些時日精雕細琢,一頓豐盛的酒宴款待後,親戚們都打着飽嗝,晃晃悠悠的回去了。父親一個人蹲在院子裏,點了支菸,靜默着,只有菸頭的火光在黑暗裏一明一暗。一切都靜下來了,靜得能聽到父親粗重的呼吸,在黑暗裏一起一伏。

累得脫了形的父親該是很滿足了吧:房子建得很高,比院子高出七個臺階,很巍峨的冠壓四周。四間帶走廊的闊大平房,完全是按照城裏房子的設計,房間很大,可以擺上他女兒們要求已久的時髦的梳妝檯,每個屋子不再用門簾而是裝上了門,兒女們從此都有了自己的小天地。

父親若生在富貴之家,一定是李白一樣的浪漫主義詩人。這一點從他蓋好房子後的細節雕琢上,就令我至今仍欽佩不已。院牆砌起來了,牆頭上種上了易活的仙人掌,不兩年就有嫩黃的花兒牆頭綻放它的嬌豔,院子裏種上了各色月季,菊花等農村不大搭理的花花草草,搭上了兩排葡萄架,我們可以在葡萄架下悠然穿行,桃樹,杏樹,梨樹,柿子樹,蘋果樹,連農村不常見到的桂花樹,都在我們的院落裏安了家。院落外面,則種上了清雅幽幽的竹子和風情萬種的銀杏。季季品瓜果,時時飄花香,清光門外一渠水,秋色牆頭數點山。儼然一個活色生香的花果園,哪裏是一個不識字的農民的院子,分明是高人雅士的隱居之所啊!

我們的家卻偏偏不是隱居的所在,每到晚上,忙完農活,左鄰右舍乃至東西村子裏的叔伯們都會聚攏到我們家寬敞的堂屋裏,聽性格開朗見多識廣的父親高談闊論。國家大事,新聞動態,當了多年村幹部的父親張口就來,頭頭是道;鄰里糾紛,婆媳不睦,父親三言兩語就可以化干戈爲玉帛,握手言歡。開軒面場,桑麻菽麥,父親總是站在引領村裏農業科技的最前沿。母親則靜靜的在堂屋的角落裏做她永遠也做不完的針線活,時而擡頭望望茶壺,看需不需要續上開水。寧謐的村莊上空,不時從我們家飄出一陣陣談笑聲。

春去秋來,我們這羣乳燕一個個撲棱棱飛向了遠方,每個露珠浸潤的拂曉,聽不見父親發動拖拉機駛出院子的突突聲;看不到父親炎炎酷暑晌午幹活歸來的疲憊的倦容;每個樹梢模糊的黃昏,聽不到母親站在臺階前手拈糧食輕喚餵雞的咕咕聲;看不到母親月上柳梢頭,戴月荷鋤歸,一邊擀麪條一邊柔聲啍唱小曲兒的背影。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進城打工,村子裏只剩下老人與孩子,村子空了。最初是家裏的喧鬧聲低落了,接着牲畜也稀疏了,早上聽不到此起彼伏的公雞打鳴,晚上聽不到村落深處的東犬西吠。村子靜下來了,父母老了,村子裏的父輩們也老了,屋子也和他們一樣,一天天的頹敗了。

一年又一年,我們在這座房子裏,送走了母親,又送走了父親,屋子空了。雖還和風霜雨雪鏖戰,可已經沒了生氣,漸漸的,荒草爬滿了老屋院子的各個角落。

老屋,怕要和這無數個村莊一樣,載着父輩的旗幟和輝煌,載着我們年少的記憶,隱進歲月的深處了……

作者:韻嵐

觸摸着老屋,指尖劃過的是歷史。觸摸老屋,感受到它的跳動。老屋留給我們的不僅僅是溫暖,更多的是一種踏實。所以老屋在,人心就不會散。老屋的每一寸肌膚都顯示過他輝煌過,神氣過。老屋見證着歷史,默默的見證。默默地像是一位聆聽的老者。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那麼微弱。仔細聆聽。又在微弱但又有節奏的在跳動。

歷史像一把無情刻刀改變了老屋的面貌,他已不再年輕,但不服老,頗有一絲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來頭。熟悉這是我對老屋的評價,有我兒時在老屋的痕跡,並不直的“一”字。它見證着我的成長,歷史彷彿在我身上重演。我已越來越不需要老屋,但又越來越對老屋有所依賴,擔心老屋的命運,這位老人能不能熬過談的風燭殘年。令人揪心。老屋或許已漸漸退出歷史舞臺,它承擔着我太多太多的快樂與踏實“拆了,蓋新的。”這句話不知聽了多少遍。一遍遍心裏在默默祈禱。或許這是老屋最後的歸宿,也是的歸宿。但老屋似乎並不買賬。久而久之,就再也沒有提起過。我又重新一遍遍觸摸小時候的痕跡,那麼真切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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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回家,路過老屋,又進去轉了一圈。

老屋據說是德國傳教士建築的。之前作爲教堂,後來是一處革命歷史的遺蹟。

老屋是一座青磚的兩層大樓。東、南、北各有一處臺階可以拾階而上。主樓方方正正,樓上樓下都有迴廊,青磚砌成十字中空的雕花欄杆,沉鬱厚重的木質扶手,讓人感覺這就是古人詩中的欄杆,拍着拍着,就有了詩情,拍着,拍着,就有了詩情。欄杆上方拱形的支撐,像一個個畫框,將樓外的景物嵌入其中。最喜歡站在迴廊上聽雨,雨再大,也不會打溼你的衣襟。

大約在這個老屋住了五六年之久,然後又在旁邊新建的一幢兩層樓房住了七八年。老屋,它的每一個房間都曾讓我駐足流連。

樓下是展廳,平時都鎖着,有訪客的時候,我常常悄悄地先溜進去,盯着那些牆上的人兒發呆,那些是很久之前住在這裏的嗎?牆上的介紹告訴我這裏曾經發生過血雨腥風的故事。

樓上是臥室和會議室。臥室裏的書桌,結實而舒適,我喜歡在這裏寫作業。當然作業寫完之後,我要把自己來過的痕跡都擦掉。因爲這也是遺蹟的一部分。書桌旁的彈簧牀,和家裏睡的牀完全不一樣,牀上還有白色的枕頭和綠色軍用毛毯。雖然經常有人打掃,但是那上面滿是灰塵的味道。

會議室很大,一張有扶手的木椅莊嚴地擺在長方桌的一端。兩邊擺着十幾張椅子,每一張都很結實。這裏有三個門出入,所以我們,我和哥哥姐姐,和一些來做客的孩子們,常在這裏集體活動,比如玩撲克牌,下棋,或者捉迷藏。

主樓的旁邊是廚房和一間房間。廚房很大,從主樓下了臺階再折返走上對面的臺階,有一個小平臺,經過平臺右側的門進入廚房,靠着門口的是竈臺,左手邊是一個巨大的水池。我記得每次清洗這個水池都要費九牛二虎之力,要一個人爬進池子裏,把裏面刷乾淨。

廚房旁的房間,外婆來的時候是外婆和哥哥住的。頭頂頭可以鋪兩張牀,還能放下一張書桌。牆壁裏面嵌着一個巨大的書櫃。放着父親的各種紅寶書和《水滸傳》、《三國演義》、《蝦球傳》等破舊的書籍。

我和爸媽住在二樓,打開主樓西側的後門,沿着樓梯向上,經過前面說過的臥室門口,來到迴廊。我和爸媽的房間就在一樓的那個房間頂上。和主樓隔着迴廊。

爸媽沒在家的時候,我總是賴在樓下,等着他們回來了,再一起上樓,偌大的房子,在夜色降臨之後,變得神祕而可怕。在經過樓梯的時候,樓梯發出空空的聲音,除了那點昏黃的燈光照見的地方,到處是濃郁的黑暗,那鎖着的房間會不會突然打開?會不會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會不會滲出新鮮的血?壯着膽子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進了房間,馬上關起房門,在橘黃的燈光下,感覺小心臟還在怦怦地緊張地跳動着。耳朵像小兔子似的直立起來,爸上樓了嗎?媽上樓了嗎?

有一回,大約是爸媽晚上都要出去,哥哥姐姐上晚自習去了,只剩我一個人。爸媽把我反鎖在樓上,爲了安慰我,媽給了我一個翠綠香甜的香瓜。告訴我,等他們回來就可以吃了。我抱着大香瓜,一會兒把它當作小娃娃,在上面畫出鼻子眼睛;一會兒由把它當作枕頭,躺在上面;一會兒又想用小刀把它切了,一個人吃掉。玩膩了,躺在地上發呆的時候,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一條巨大的蛇,從房頂旁的一個大洞裏鑽出來,赤黃色的蛇身慢慢地蠕動着,可能是嚇傻了,我一動不動,只看見蛇的身體,在慢慢地慢慢地沿着屋頂伸展。奇怪並沒看見蛇的頭,自然也沒看見蛇的兇惡的眼神。大約蛇根本沒注意我這個小東西。幾秒鐘後,它鑽進了屋檐底下,消失了。

爸媽再也不敢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裏。我也再沒見過那條大蛇了。

那時候,鄉下的親戚們進城高考,沒處住,就住在老屋裏。反正天氣也暖和,就在木地板上鋪上幾張草蓆,十幾個人住着還寬敞,有的在家裏吃飯,有的自己在外面吃,那一陣,家裏熱鬧而緊張着,暗地裏期望着能考上幾個。

有的考了一年又一年,最後放棄了,不是讀書的命。有的意志堅強,考個四五年,竟然功夫不負有心人,考上了,跳出了農門。最欽佩有一個遠親,竟然一連考了八年,整整的八年抗戰,最後讓他得償所願。

有一年發大水,周圍的房子都淹了,老屋成了周圍鄰居的庇護所。二樓的走廊裏、房間裏都是人。這座經歷一百多年風雨考驗的樓房,在洪水中巋然挺立,用壯實的肩膀托住了脆弱的人們,用古老的屋脊護住了無助的人們。

老屋在新年的陽光下安然地立着。似乎血雨腥風也罷,洪水滔天也好,不過是它眨眨眼打個呵欠時的過失,現在人們前來瞻仰他,是因它不同尋常的過往,但它在意的或許不過是庇護百姓人家的安樂。

院裏的月季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老屋不老,老去的只是一些流逝的歲月,不變的卻是對老屋永久的情懷。其實,對於老屋來說,它不僅僅代表我對童年生活的回憶和少年時光的留戀,更多的還是一種對往昔歲月的珍惜和對理想與未來的憧憬。

屈指算來,我離開家鄉的時間不算太長,並不像那些年少漂泊離鄉,待到白髮蒼蒼時纔回到故鄉的人一樣。但是,作爲一個始終生活在城市邊緣的人來說,對家鄉有着無比的嚮往和留戀。

緣於全家暫時的搬遷,離開主人昔日細心呵護和孩子們追逐嬉戲的老屋,也暫時失去了往日的生機活力,漸漸變得一片草棘,冷冷清清。盛夏的一個早晨,我終於回到了思念已久的老屋。在我的記憶裏,老屋曾經是那麼地樸實,那麼地自然,它在我心裏永遠是難以忘懷的樂園,然而當我再次投入它的懷抱,重溫它的情懷時,一種對老屋的傷感之情油然而生。

老屋真的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打掃了。從舊日的小路上走過,兩旁蒿草叢生,中間僅有的一條容足小道,也被車前草遮得嚴嚴實實。打開已經生了鏽的門鎖,推開緊閉已久的門扉,看着滿院沒過膝蓋的荒草和高牆屋脊上四處叢生的狗尾草,還有那斷壁殘牆、破瓦爛磚上一片狼藉。頓時,一股荒涼之感壓抑着我喘不過氣來,心裏沉甸甸的只有一種想哭的感覺。環視院落四周,只有花園邊殘留的.一株牡丹花和牆角下僅活的一棵葡萄樹,不因主人的遺棄而枝繁葉茂長得正歡,給我失落和痛苦的心,帶來了片刻的慰藉和依託。

逐一打開每間小屋的房門,房子裏僅剩的幾件傢俱,早已積了厚厚的一層塵土,紙糊的頂棚,也因年久失修變得蓬蓬鬆鬆,稀稀落落。晨曦灑在老屋上,遮住了整個輪廓。看看離晌午還早,我便找來一把曾遺留在柴房掉光雞毛的撣子,慢慢拂去傢俱上的塵土和掛滿屋角的蜘蛛網,待到屋裏的衛生都打掃得乾乾淨淨時,回頭間才明白,滿院沒膝的荒草,纔是我內心最壓抑的痛苦。

在我的記憶中,小時候只要天稍一黑,村子裏便有好多的小夥伴聚在院子裏,不是耍彈子,玩煙盒,就是對打杏核玩。常常是不知不覺到了深夜,最終在父母親的吆喝聲和彼此的追趕中,才戀戀不捨離開我家。想着,想着,我便蹲下身子,花了一個多小時拔光院子裏荒蕪野長的雜草。時間已過午後,我直起身子,抹抹掛滿額頭的汗珠,一種勝利的喜悅充滿全身。

“離家千萬裏,還是故鄉人”,恍然間離開老屋的時間到了。來時本是帶着激動和渴望的心情,末了真正要揮手告別時,早已淚流滿面。打開揹包,拿出準備好的相機,從多個角度拍下我最割捨不下的老屋的身影,便噙着淚離開了熟悉的鄉路。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已是黃昏時分,到處可見村子裏炊煙裊裊,卻不見了往日裏最要好的鄰人和朋友。一路上雜草蔓道,一陣陣淒涼之感讓我內心無法平靜。是一種重歸後的激動,還是一種離別前的傷感?總之是澀澀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終於明白了自己的這份感情。老屋,最初我以爲自己僅僅是欣賞你的樸實和自然。但是,那種微妙的感覺一點一點浸入我的心,不知不覺中早已凝成了淡不去,抹不掉的深深眷戀。我以爲自己太幼稚,僅憑着對老屋的一面之約,便想化去我內心長久的思念,但是見過了老屋,的確讓我從心底裏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釋懷,甚至有時還感受到一絲纖細的默契。

童年,老屋給了我享之不盡的快樂時光。少年,老屋又給了我無法忘卻的崢嶸歲月。老屋永遠在路的前方,它牽引着我一生不息的腳步,風霜雨雪,一路踉蹌趕去,待到不勝奔波,跌倒在地無怨無悔時,我便找到了它。出航的船隻,最終的歸宿是港灣;遠去的飛鳥,永恆的牽掛是古林;奔波的旅人,無論是匆匆夜歸還是離家遠去,心中千絲萬縷,時刻惦記的地方,還是生他養他的家。

我沉重的腳步,走在曾給過我無數樂趣和夢想的原野上,已經再也無法找到記憶中的感覺。我期盼有一天,我生活過的那片地方能夠重現生機,讓自己被小城禁錮的寂寞和煩躁的心,能夠放飛在那片綠色的原野上。

如今,懷念老屋,一股淡淡的憂傷,很清涼,很清涼,我想我應該快樂,我想我應該止住悲傷。“尋找一片心的牧場/盡情放逐我的理想/用歌聲驅趕失落/用喜悅掩蓋憂傷/縱使浪跡天涯/希望系在心上/感覺不會流浪”。

老屋啊,老屋,縱使在以後的日子裏你離我很遠很遠,我也會時常寄去一份默默的牽掛和思戀。老屋,如果你是一朵花,就讓你開在我心裏,謝在我心裏,永遠深深地埋藏在我心裏……

我曾多時思念的老屋,現在已破舊不堪。這裏曾是一家六口的暖巢,爸爸、媽媽和我們姐弟四個。多少回憶丟在了這個屋裏,而我已是所謂的成人了,兒子已經六歲了。多麼破舊的老屋啊,最是冬天給我的盡是溫暖和懷念,當時只有一個煤爐而已。把地瓜切成片貼在爐子上,說好要烤的焦焦的,爲啥不等焦就沒了。姐姐和哥哥總是最後一個拿最小最薄的一片,而我騎在他們腿上盪鞦韆,邊吃着甜甜的地瓜。是的,物資缺乏的時候,姐姐和哥哥們要把爸媽分給自己的蘋果,放上一段時間,蘋果都憋了,再拿給弟弟妹妹吃,而我就是那個最幸運的最小的弟弟。而我的兒子已對兄弟姐妹概念模糊了。

“你爸腿摔了!”我當時和兒子一樣大,還不知道這件事意味着什麼,媽媽要去給爸爸陪護,家裏就剩我們姐弟四個,我不知道情況是怎樣的,可擔子實際落在了大姐身上。我每天出去玩,回來還有飯在桌上。“怎麼這麼難吃?”我竟不知道這是姐姐做的第一頓飯,只看到姐姐眼裏閃着淚光,兩個哥哥就說“別鬧了弟弟,家裏現在有事,你就別挑了”。我看着姐姐和哥哥,心裏似乎知道了什麼。

每次回家,尤其趕上下雨,我都會呆立在屋檐下。我拉着了屋裏的燈泡,多麼簡陋的設施,這裏怎麼可以住人呢,除了牀和桌子還有一個爐子什麼也沒有,可這就是我生存過的地方啊。我帶兒子在屋檐下看水 ,看到雨水從屋檐滴在地上,從地上有了小坑,到雨漸漸停止。看着一滴滴的水,滴到地上變的四下開來,水滴沒有了,四散的水花也沒有了。我忽然認識到任何事物都是有生命的,屋外的石頭和樹木也有,家庭也是,人也是,我也是。我告訴兒子:“傍晚的飛蟲到了第二天就看不到了,這就是它的生命。我們也會像水花一樣化到泥土裏,可水滴都會留下它的痕跡。”兒子閃閃眼睛去玩水了,我自然相信他有一天會告訴他的子女我今天在這說的話。

人生多麼短暫,而我寧願短暫在這老屋裏。雖然水花會四濺,但畢竟還有一個水坑。

又見老屋炊煙起。

那煙——青色的,淡淡的,帶着柴火味兒,裊繞在藍天與白雲之間,飄散在兒時的天空之中。

那時天總是很湛藍、透亮,一如母親漆黑的髮絲——光滑中帶着亮亮的顏色,也不知從何時起沾染了兩鬢白霜?許是炊煙昇華成白雲落成華髮?

火焰是跳動的,爐竈是開敞的大口兒,置身在老屋的後半部——一間連着豬圈的小屋裏;老屋分成兩大部分:前爲家居,後爲煙火,涇渭分明,中間隔着一個小小的天井,用來取光。

母親的身影忙碌在淡淡的煙霧之中,逐漸地煙霧慢慢散開,火紅的焰苗吞吐着舌頭從爐竈裏舔了出來,吞噬着發着噼裏啪啦聲響的柴火;然,母親並不怕,用粗糙的雙手忙不迭地遞過柴火,神情專注,時不時用手擦拭着汗水,一縷青色髮絲垂了下來——她慢慢地理了上去,眼睛望着冒着泡兒的大鍋中。

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鍋中盛滿青青綠綠的葫蘆草,草兒中帶着米香的糠,母親站起身來,用瓢一舀,攪拌着開始翻騰的食物——這時小豬開始歡騰,笨拙的前爪已經撲到了柵欄上,嗷嗷地叫着。

它們聞到香味知道餓了。

母親整整圍裙,只是笑着,小豬長得真壯,再過幾月應該是滿身肥膘了。

這應該是一幅絕美的清晨圖畫:老屋橫亙,炊煙裊裊,入畫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勤勞而樸素,滿臉洋溢着對生活的憧憬;她的身旁是火焰跳動的爐竈,升騰着熱氣,最富生氣的赫然是那羣小豬——饞的模樣兒真是覺着可愛至極。

囉——囉——囉——

母親開始發出餵食的聲音,提桶、舀食,氣兒跟着直冒,一翻一舀,一舉一動非常流利,彷彿完成一幅藝術作品——那豬兒不正是她的完成對象?

小豬吃食的聲音很大,動作也非常粗魯,時不時地相互排擠,嗷嗷直叫。母親也只是看着看着,臉上一直掛着那滿意的微笑。

我看在心裏。

因母親微笑而感到心情愉快,因小豬歡騰而感到老屋的可愛。雖然那時候挺討厭家連着豬圈的,那氣味真的好難受,每當吃飯的時候,風一吹過來——嘔心!但每當小豬長成大豬的時候,就是全家最歡快的時候,也是父母親最笑意盈盈的時候。

我不討厭豬圈了,也不討厭老屋。老屋藏着一家人的艱辛、困苦、歡喜和快樂。

老屋很老,據說是爺爺的爺爺建的,開始是土坯房,後來土坯房開始傾倒,父親在只剩下半截牆壁的土坯房上,用青磚銜接了起來,硬是把它建立完美,加上青色的瓦屋,一個家便成了!

老屋是童年的搖籃,成長的每一步都印在了老屋上。

依稀記得母親清亮的聲音——小小的船兒兩頭尖,我在小小的船裏坐……這是一首很形象很普遍的兒歌,在我沒上學的時候,每到夜深的時候,母親總愛讀着這首兒歌哄着我睡覺。

火紅的地下爐竈把她的臉烤得通紅,我幼稚的雙眼盯着母親青春的臉龐,那雙眼盛滿了關愛——此刻我覺得母親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

我感覺到了溫馨,一種暖流升騰而過,用胖乎乎的小手摩挲着母親的臉兒。

媽,你念的真好。我格格地笑了。

母親嫣然一笑,不是念得好,是別人寫得好。發揮你的想象力想一下,湛藍的蒼穹,彎彎的月牙,小小的人兒坐着,搖曳着皎潔的月光,那情景……

那時,我並不知道想象力,只是懵懂地點着頭,覺得心中很充盈,很滿足,因爲夜晚,有母親,有月兒,有那一地的月光陪着我睡覺。

我在寧夏中沉睡,在老屋的吟唱中入睡。我露出天真的小酒窩,在老屋裏那張大牀上,做了一個又一個的美夢。

我愛上了這塊淨土。因爲貧窮而更顯得樂趣多多。

單是那裸露的老屋地板就讓我驚喜——漆黑的顏色,冰涼;完全不是現在的地板磚那種涼,那是天然的透心涼,帶着泥土的味兒,我光着腳丫,在盛夏裏,可以一邊唱着歌兒一邊在地板上踩來踩去,百踩不厭。

單是那一角牆根就讓我流連。處處長滿青苔,散發着一種混合的自然味道。可以翻開石頭,看看底下的蚯蚓彎曲着長長的身體,帶着泥土紅色的身體一直拼命地往前弓着,用手輕輕一捏,好玩!同時最要命的是翻出黑色的多腳蜈蚣,它的速度非常快,嚇得我臉色發青,呀的一聲逃跑了。

這是樂園,童年記憶不滅的經典,老屋從此定下它的地位——心中永不磨滅。

其實最值得回憶的還是下雪的老屋。

朔風橫行,雪花飄舞,那時候的氣候比現在要惡劣多了,一冷,天便加速地陰沉,接着有雨兒滴下,參雜着小雪粒,帶着噼裏啪啦的聲響。

我們知道下雪了。

果然,只是一眨眼功夫,地下一層白色,硬硬的,是冰渣,打了底兒,老人說先打底,後蓋被,就是一場瑞雪,蟲兒會被凍死的。

老屋在雪中很是漂亮!

青色的瓦片上落滿了白雪,逐漸地加厚,白的有些閃眼,猶如童話裏的小屋。

這個時候的老屋顯得很有生氣,絲毫沒有任何風燭殘年的味道。

屋前,一層白;屋後,一層白;中間老屋頭頂着白色的大蓋帽,彷彿一個聖誕老人,裝着滿滿的禮物和故事。

我們可以盡情地玩,玩累了可以在老屋裏安靜地看着天空飄舞的白雪,看老屋被雪覆蓋的樣子,挺值得懷戀的。

只是時光去了不再返,白雪也不飄了,老屋亦不再了。

多年後,我依然倚窗而望,那是曾經老屋的方向,如今已經建了新房,樂趣自然沒有,但總是有那麼一絲絲的笑聲從天際傳了過來。

我知道那是來自老屋的笑聲——有母親的、父親的、童年的……

家鄉的老屋掩映在一片綠覆蔭濃的翠竹扶疏之中,整個建築連爲一體,中間有三扇坐北朝南的大門,左右兩邊各有一扇稍小的旁門,格局對稱美觀。每扇大門一進三層,每層中間有一個“天井”,採光透氣,堂屋兩邊是正房,旁邊是廂房,屬典型的家族式建築。整個建築氣勢宏偉,每扇大門兩邊有碩大的石礅,門楣、門柱是那種青石開榫的整體結構,上邊有精美的裝飾性雕塑,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飛禽走獸、花鳥蟲魚,並題刻着“書香府第”、“淡泊明志”、“開源節流”的家訓,煞是壯觀,整個門楣的修造質量、刻字的結構端莊而不滯,字跡筆畫遒勁而靈動。

老屋的這種建築結構,按中國傳統的建築理論,頗有說法:中間三扇大門樓,上、下首兩扇略小的門樓,喻意承上啓下;正中的三扇大門一進三層的殿式佈局,上、下首兩扇略小的門樓一進兩層的佈局,喻意家族興旺發達;每層中間是天井,用於採光,喻意陽光普照;整個村子各門樓之間自成一體,又互相連接,下雨、下雪天從村子這一頭走到另一頭,既不會淋着雨水,也不會弄溼鞋,喻意家族和諧團結。

房屋前面是一塊長一百多米,寬三十餘米鋪着青石板的場子,整齊美觀、潔淨衛生,收穫季節可以用來曬糧食,也顯示了整體建築的氣派。與江南每個村子相同的是村前有一口水塘,水塘周邊用石塊徹成,每扇大門對應的地方有一處用石板砌成的臺階,莊子的人叫“洗衣埠”,可以在這裏洗衣,也可以用池塘裏的水清洗家中的物件。

水塘上方是用石塊砌成的並排兩口水井,水井砌得很有些講究,也符合今天的環保意識。上邊的一口井,井底有一泓泉水,流淌出來的泉水終年不斷,清澈甘甜,再經過過濾與沉澱流到另一個井口,可直接飲用。人們在那口井裏挑水,用作生活用水,多餘的水漫過一個特製的小孔,流進另一口井,這口井裏的水可用來洗菜,富餘的水流入水塘,則水塘的水長年不幹。水是生命的源泉,黃姓子孫,兩百多年的繁衍生息,就靠着這眼泉水。

水塘上方不遠處是一座橫亙的大山,山腳有一片古樹林。村莊後面也有一座小山,山上長滿了楠竹,平時,哪家需用,砍一根,世代以來自發形成的村規,不得隨意砍伐林木,所以,房前屋後的樹木和楠竹由於大家都遵守重養護、禁砍伐的村規,長勢茂盛。在這不大的山村裏,人們靠這種古樸民風和深遠的親情關係生存繁衍着。

莊舍選址據說很有“風水”:村莊上首是一環形山地,村子背靠一個山嶺,前面是一口水塘,正面遠處是一座山峯,村子下首是一大片開闊的田野,一條小河從村子右前方滔滔流過,按中國傳統的風水理論,這種房屋選址,這種建築格局叫做“龍山”。村莊的選址及建築格局,典型地體現了我國古代村落建築選址的思想、理論、方法和實踐,其中尤其包括傳統的風水理論,積澱了濃郁的傳統文化色彩。村址的地理格局和山水形勢,如果運用現代建築規劃思想和古代風水理論進行分析與詮釋,也富涵着科學與美學成份。

按中國所處地球緯度,由於受季風氣候的影響,南方建築一般都是坐北朝南,主要是由於自然規律的不可抗拒。但是,人們在遵循自然規律的同時,爲了家族的興旺發達,還得要講究建築選址的風水,於是,村莊的整體建築佈局雖然坐北朝南,但五扇大門全都朝南略向西,據說這樣風水更好,人丁就會更興旺。

莊子上首不遠處,有一座規模宏偉的佛教建築----承恩寺。這座千年古寺是江南名剎,整個寺院建築在錯落有致的山坡林蔭間,寺內古木參天,綠影婆娑,高高的臺階,直上金頂紅牆,碧徹丹楹前面飄着一排獵獵經幡。進得寺院山門,最先映入眼簾的建築是一座氣勢雄偉的如意寶塔,氣派非凡,據說,此塔寓意是專爲紀念佛祖釋迦牟尼從誕生到涅槃所經歷的八件大事,各層寶塔各有其名,各有其意,造型典雅,風格奇異,寄託着建塔者對佛祖虔誠的心意。

寺內僧衆如雲,香火旺盛,千百年來,是當地百姓的精神寄託。

寺前通向四鄉八村的大路口是一個集市,每逢集日,這裏便是商棚林立,攤販如雲。火勢旺盛的爐邊,熱氣騰騰,銅勺敲着鍋沿噹噹響,賣的是油炸果子、油豆腐、豆漿、豆腐腦、粉絲湯;提籃挎筐的小販高聲吆喝着醬雞、滷蛋、點紅饅頭;集市上茶棚、酒攤隨處可見;三五好友在那裏或喝茶、吃酒,或高談闊論;炒花生、炒栗子、楊桃、黃柿、山裏紅,更是擺得一堆一堆的,叫人眼饞。集市上最多的是那些小地攤,商販們賣力地兜售着用麥草、棕樹葉、箔紙編制的各種手工小玩藝;有寫着“富貴有餘”字樣的大鯉魚;手捧大元寶面容笑嘻嘻的“招財童子”;盛滿銀錠、金光閃閃的“聚寶盆”;象徵福氣的紅絨蝙蝠,等等。攤販的主顧便是那些來自方圓幾十裏四鄉八村的遊人看客。人羣裏既有纏着腰帶、揹着褡褳,一臉風霜的莊戶人,也有衣衫翩翩,滿面書生意氣的文人。不管是哪種人,都將在這紛紛攘攘的廟會上吃飽、喝足、看夠,然後買點市面上的小玩藝帶回家;買小玩意也有些說法:買個“聚寶盆”,叫做“求財如意”;買個紅絨蝙蝠,叫做“帶福回家”。

每年的春節廟會最是熱鬧非凡,廟會市集不但是當地貨物的集散地,又是人們相互傳遞各種信息的場所,只可惜這座傳承中國文化的承恩寺在中國的文化革命中毀於一旦。

我生於家鄉的老屋,但不是長於家鄉的老屋,兩歲時便離開,再也沒有回去過。這裏畢竟是我的根,時常生出思念之情。近年來有了些許的閒工夫,也時常想去看看那傳承中國文化,也讓我魂牽夢繞的老屋。

我以爲記載歷史的不只是文字,它的載體還可以是一間老屋,一條衚衕,一方河塘。

老屋是我們家的,作爲歷史的見證,我總以它爲傲。老屋其實不老,才住過四代人也不過三四十年曆史,而且和衚衕、河塘相比它最年輕了。但老屋的確老了,屋裏的年輕人一代代離它遠去,它的夥伴也只剩下一條衚衕、一方河塘了。

又回老屋,沒了昔日好友相伴,帶着侄子、侄女們重拾舊日的時光。

曾經老屋的背後只是一處廢棄了的園子,人走後林蔭覆蓋。如今園子擴大了,卻荒草悽悽。看慣了草木的孩子們並無多大興致,我卻如數家珍似的向孩子們講解着園裏一磚一瓦的歷史。這歲月的長河裏不應該只交織着我的夢,也應該生長着孩子們的夢。

撫摸着那棵歪脖子老柳樹粗糙的樹皮,思緒像這樹的年輪一圈圈地旋轉着。柳樹很矮,兒時的我們總是在它們身上爬上爬下,春天檸柳笛,編花環,夏天躺在上面睡覺。我們問祖母柳樹爲什麼長這麼矮,祖母說,小樹苗無人打理就容易長歪,人也一樣。我們聽得似懂非懂,依然玩得不亦樂乎卻很少折柳枝了。樹下有兩大塊又圓又厚的石臺,放了學,我們就趴在上面寫作業,雖然沒有凳子坐但我們總以能搶到它爲榮。祖母說,那不是石臺而是用來碾糧食的石磨,碾碎的麪粉才能蒸饃饃。儘管我們還是很喜歡玩泥巴,可自從聽了祖母的話,我們就只是把捏好的小泥人、小酒壺、小茶杯擺在上面,而且玩完了總不忘記把它擦乾淨。孩子們津津有味地聽着我的童年,從他們眼神裏我讀出一種灼灼燃燒的渴望。

沒了人煙,老屋的背影愈發顯得滄桑。小時候我們總愛用手指摳去那被歲月侵蝕掉的磚沫,而如今無論身在何方,只要陰雨天總會惦念老屋。老屋緊挨着衚衕,衚衕緊牽着老屋,他們彷彿風雨中的一對蒼髮夫妻。衚衕的土地很堅實,我以爲它會比老屋更硬朗,所以心裏很踏實。

衚衕不足兩米寬,曲曲折折,像一根線串起每戶人家,串成銀光閃閃的珍珠項鍊,嵌在小村的紀念冊裏。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爬上窗戶,農閒的鄉親才揉開朦朧的睡眼,打開雞圈、羊圈,隨它們穿過衚衕去覓食,這才洗手做飯。伴着雞鳴、狗吠、羊咩,衚衕兒馬上就熱鬧起來了。“豆腐、豆腐、豆腐……”聽到長長的吆喝聲,正在做飯的祖母抽不開身總吩咐祖父或我端着葫蘆做的瓢盛滿滾圓的黃豆粒兒去衚衕口等着。想吃豆腐的鄉親一手端着瓢一手提着盆從家裏走出來,見面和鄰里打聲招呼,耐心地等着賣豆腐的大伯。大伯看一眼瓢就直接把豆子往袋裏倒,麻利地切下豆腐放進盆裏遞給鄉親。我問祖母,大伯怎麼不稱豆子就給豆腐。祖母說,稱什麼,人心裏都上着桿秤呢,給眼看的稱那是擺設。孩子們聽得入了神,衚衕裏故事雖古老,可孩子們聽起來很新鮮。我捧了一掊土貼在胸前,孩子們也跟着效仿。

衚衕的盡頭是一方河塘,我以爲它流動的生命是阻攔不住的。河塘四周的小路已消失了蹤跡,可我還能憑着記憶找回,孩子們也歡呼着踩出了自己的小路。

河塘並不大,全是人工挖的。周圍栽滿了樹,夏天綠蔭一片,也是鳥兒的天堂。農忙時,大伯大叔牽着牛從田裏回來總會在河邊歇歇腳,把牛栓在樹上,拽上幾把野草潤潤老牛的肚皮。然後掬上一捧水洗洗臉,洗洗腳,或悠閒地倚着柳樹眯上一覺或跟鄉親們嘮嘮嗑,直到家人喊吃飯纔回家。我常隨祖母到河邊採些野菜葉,回家做湯喝,總會遇見後腦勺長了一個肉疙瘩的大鬍子爺爺坐在柳樹根下抽着菸斗。有一次爺爺神祕地招手讓我過去,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原來爺爺腳下有好多小魚兒正在網裏吃饅頭呢。爺爺一網打盡,把大魚給我帶回家,小魚兒又放回水裏。我給孩子們找了座位,落地的樹葉,丟棄的磚頭,砍掉的樹根……我們玩着,鬧着,在長輩們坐過的座位上一直坐到日落黃昏。我能看得見倒映在水裏的老屋,卻看不清它的背影。

夜深了,孩子們已然入睡,但願他們可以做一個酣暢淋漓的美夢。可它又怎能僅僅只是一個美麗的夢呢?!

最後一次見到老屋,是在去年的暑假。回家呆了十天,期間一次去鄉下看外婆。

聽母親說,老屋是在她13歲時落成的,算一算,已經31年。在那裏,我度過了幾乎整個童年,還有零星的青春,剛好,也是13年。

老屋是外公的一大的成就。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結兒媳修新房是家家戶戶的大事。母親說,老屋是爲了給二舅娶親用的。由外公主持,耗時兩個多月,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新婚所落成了。不久,二舅媽進了門。這些是我能瞭解到的關於老屋的最早信息。其他的,都在回憶裏。

等我趕回鄉下,已是晚上八點了。(遠遠望去,就只看到熊熊火光)遠在山腳,就看到半山腰的熊熊火光。由於山路崎嶇(道路曲折),消防車停在了(路邊)半山腰,一位大哥見我衝過來,問我是不是來幫忙的,我點頭,他讓我帶兩瓶滅火器上去。

一路小跑(一路小跑)上山,只見外公靜坐在小路旁一塊大石頭上,低着頭。周圍沒有人,我拍拍他的肩膀:“只要人沒事就好。”外婆上了年紀,看到這樣的情景,躺在地上嚎啕大哭,兒媳和孫兒們在一邊勸導。

前面聚集了七村八鄉的“鄰居”,大多數都不知道怎麼稱呼。還有一些十多年未見的老友和同學,藉着火光,纔看清了他們的臉。一時間,整個村裏又開始沸騰。打小以來,這樣熱鬧的場面,除了紅白喜事,只有今天這場大火,又讓遠房(遠方親戚)們在一起團了年。

來不及打招呼,我和幾個表姐夫投入到緊張的打水救援工作中。“先滅橫樑!”“先滅小巷子裏的火!”“別上去!”“快去打水!”“聽我的!”,人羣隨着火勢的增大也開始沸騰起來。第一次見到這麼盛大的場面,還是在自己親戚和鄰居家裏,長輩們難免抑制不住內心激動,各個胸有成竹,七嘴八舌地開始指揮工作。同齡的人,緊挨着家長,一邊拍照,然後低頭玩手機。

“你不要提水了,現在已經沒用了,消防車一會就來。”人羣裏的指揮官又開始發話了。然後長輩們又開始經驗性地告誡我,你做的是無用功。二姐夫拎過我提的水桶,開始往廚房前的房樑潑水。“咱倆去打水吧。”他點點頭。就這樣,來回五六趟,二十多桶水差不多將廚房前的火撲滅了一半。

遠在身後的長者說:“我看行,你再打水,我來幫忙潑水。”

人羣像炸開了鍋,“快去提水啊!”“再潑點水就差不多了!”“對,這個辦法好!”“快去提水!”二姐夫和我看了彼此一眼,繼續朝井邊快走。

打水的時候我擡頭問了問小表妹:“心裏難受嗎?”她低着頭,小聲應了兩個字:“有點。”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輛警車停在了身後,裏面有三人。一位阿Sir下了車,簡單地詢問了一下情況,好像做了一下記錄,然後回到了車上。走過警車旁,裏面三個6S屏明晃晃,在亮度上已經完勝了偏房頑固不化的大火。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努力,火勢才得以控制下來。

身後隆隆響聲,我別過頭對小表妹說:“你站在我前面,我給你拍張照,這是最後一次和老屋合影了。”我讓她給我也拍了一張。然後挖掘機(浩浩蕩蕩地)浩浩湯湯的闖入,人羣開始向兩邊退散,又掀起了另一陣高潮。

房屋基本上被燒燬,只剩下幾根磚砌的柱子屹立,剩下了少許殘檐破壁。

外公靜坐在一旁,目視着大鐵勺運動的方向。自己親手一塊塊磚堆砌的五米多高的柱子,一根根在自己面前轟然倒塌。

不到十分鐘,房屋左邊大部分都被推倒,只剩下右邊之前保護下來的廚房。挖掘機上面的小哥有所顧慮,探出頭問了問:“這件(間)屋子推嗎?”

三秒鐘的靜默,周圍的鄰家長輩們達成了一致意見:“推倒!推到!不然火竄過去怎麼辦?!?”我站在旁邊,仔細分辨聲音的來源,大多數都很陌生,好像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大多隻是爲了赴這一場火光盛會,回到家,晚上的所見所聞變成茶餘飯後的談資,過年親戚來竄門,還能當成爆炸性新聞給三姑六姨講講哩。總結起來:你們千萬要小心用火。

轉過身,我和小表妹聊起自己小學二年級在正門上寫的兩首謎語,十多年過去了,歪歪斜斜的字體依然可以辨認。第一首:大安人嫁女,臺上人未來。家裏無寸土,如今正發財。第二首:小風吹,吹不動,大刀砍,不裂縫。

小表妹低頭笑笑,沒猜出來。

我獨自尷尬的傻笑,回頭卻沒發現當年的老友。

燕子是一種候鳥與益鳥,堪稱鳥中精靈。它們築巢於居家屋檐下房樑上,特別親近人類,而且與人同居。它們冬去春來,絕不會認錯主人,一如既往地打掃舊居,繁衍生息。在春夏秋季節裏,一隻燕子起碼要吃掉數萬只害蟲,燕子是害蟲的天敵,莊稼的保護神。因而備受人們的青睞和保護。

過去,在我鄉下的那座老屋裏,每年都有燕子在房樑上做窩,最多的一年有三對燕子飛來,在一根樑上做了三隻窩。老屋裏燕子嘰嘰喳喳熱鬧非凡。記得有一次,幾隻燕子正在房樑上呢喃,母親輕聲地對我們說:“你們聽,燕子在說話

呢,‘燕子燕子,不吃你米,不吃你粞,借你高梁生個子,生個子。啥人保護我的子,走出門檻拾金子,拾金子。啥人掘落我的子,走出門檻就要死,就要死。’”接着母親又說:“燕子是家鳥,碰不得啊!誰捉燕子傷害燕子,誰就會生瘡長癩痢頭。”其實,她是在嚇唬小孩,目的是教育我們不要傷害這些可愛的燕子。聽完母親一席話,我們反問道:“你怎麼能聽懂燕子的話?”母親笑着回答:“我小時候也是聽你們外婆教的。”

春暖花開時,房樑上三窩雛燕都孵出來了,每窩都有十來只,這可忙壞了燕子夫婦,天亮後只要大門一開,它們就急急忙忙地飛出去覓食,爲小燕子叼來豐盛的早餐,它們穿梭般地來來往往飛進飛出,那些小燕子的胃口似乎也特別大,好像總也吃不飽,成天在窩裏嗷嗷待哺。有趣的是,小燕子們很講衛生,拉屎時把屁股往窩外一挪,將屎拉到窩外。父親就想辦法將舊簸箕、竹籃之類的盛具掛在燕窩下,墊上硬板紙,接住燕屎,以免弄髒桌椅板凳和地面。

在燕子夫婦的辛勤哺育下,漸漸地小燕子羽毛豐滿長大了,由於好強,常有小燕掉到地上,它們飛不動跑不快,稍不留神就會成家貓的美餐。此時,父母就關照我們,看到落地小燕要加以保護,讓大人架梯放回窩裏。有一天我們驚喜地發現,三窩小燕子終於都出巢了,成羣的燕子在屋裏飛來飛去,它們又不時地飛進飛出,老屋裏整天紫燕繞樑,一派祥和景象。

光陰荏苒,幾十年轉眼就過去了,父母早已作古,我們兄弟姐妹都像出巢的小燕一樣,離開了世代居住的老屋,但每年清明時節,我們又像燕子一樣回到老家,爲已故的雙親祭祀掃墓,緬懷父母的養育之恩,再去看看生養我們的老屋,那畢竟是我們的家呀。

輕輕推開那木製的大門,在一聲“吱呀”中,身體中的每個細胞都溫暖了。接着便迎來了滿屋的光,這光不是蒼白的,它是一片黃暈。

老屋是木製的,走在上面它會發出“踏踏”的聲音,它很樸素,但也很神奇,它有一股魔力,兒時的愉悅和恐慌總在進入的一瞬間消失,變的突然,變的溫暖。它總是能夠讓你把自己交給它,並帶給你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也許就是因爲如此吧,燕子總是願意把自己的巢築在老屋,並在那裏養育自己的子女,這是一種信任,一種無言的信任,一種莫名的信任。

伴隨着“吱呀”一聲,一股熱氣輕撫着我的臉,心頓時變得暖暖的。奶奶衝我喊道,“來了!”我笑了。奶奶就是如此淳樸,她不會用華麗的語言來表達對我的愛,她總是通過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來表達對我的愛,她很神奇,她也能夠爲我帶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也許是因爲她會給我講故事,也許是因爲她會對我大聲的笑,也許是因爲小屋吧!雖然它沒有水泥鋼筋的堅硬無比,但它樸實的外表總給人一種安全感和信任。不,也許是因爲那厚道的鄉情和憨厚的微笑吧!

老屋、奶奶,對,她們是一個整體,它們樸實,卻能給人一種溫暖,總能給人一種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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